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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傳》兩條與《周易》經文迴異的占辭 (http://leold.yuensang.com/cgi-bin/topic.cgi?forum=101&topic=3)


-- 作者: tkm
-- 發表時間: 2004/07/28 11:37pm

《左傳》中有兩則易卦占筮,筮者所引的占辭,並不見於《周易》,它們是:

一、秦伯伐晉,卜徒父筮得〈蠱〉卦。

【《左傳》:僖公十五年(公元前六四五年)】秋,…秦伯(指秦穆公)伐晉。卜徒父筮之吉:「涉河,侯(指晉侯即晉惠公)車敗。」詰之。對曰:「乃大吉也,三敗必獲晉君。其卦遇〈蠱〉,曰『千乘三去,三去之餘,獲其雄狐。』夫狐蠱,必其君也。〈蠱〉之貞,風也。其悔,山也。歲云秋矣,我落其實而取其材,所以克也,實落材亡,不敗何待。」三敗及韓。

戰事的主要起因是因為「晉饑,秦輸之粟;秦饑,晉閉之糴。」(《左傳:僖公十五年》),晉國於僖公十三年鬧飢荒,秦國以糧食相助,到秦國於次年鬧饑荒時,晉國卻不肯救援。加上晉惠公能入主晉國繼位實因秦穆公全力相幫,晉惠公不報德,反報怨。所以秦伯憤而伐晉。

秦穆公於兩軍交戰前使卜徒父占筮,占斷結果為吉,卜徒父並說:「涉河,侯車敗」,指秦伯的軍若涉河,則晉侯的車隊便會失敗。可能因為〈蠱〉 卦之卦辭有「元亨,利涉大川」句,故卜徒父以為吉。然而秦伯再細問何以為吉?卜徒父便說〈蠱〉卦辭:「千乘三去,三去之餘,獲其雄狐」。「千乘三去,三去之餘」之「去」字通「驅」字,即三驅晉軍,必獲晉惠公也。「雄狐」便是指晉惠公,以狐比喻君王,如《詩經•齊風.南山》:「南山崔崔,雄狐綏綏」喻齊襄公居人君之尊,而為淫佚之行(《毛詩正義》)。此三句占辭,不見於《周易》,杜預以為是「卜筮書雜辭」(《春秋左傳正義》)。

卜徒父接著再解釋:「〈蠱〉之貞,風也。其悔,山也」。〈蠱〉卦〈巽〉下〈艮〉上;〈巽〉為風,〈艮〉為山;內卦為貞,外卦為悔;故云〈巽〉為風為內卦代表我方秦國,〈艮〉為山為外卦代表對方晉國,風經山上,木經秋則結果實,故有「我落其實,而取其材」之象。因此卜徒父斷言「實落、材亡,不敗,何待?」

其後,戰事的結果真如卜徒父所斷,「…壬戌,戰於韓原,晉戎馬還濘而止…秦獲晉侯以歸」(《左傳:僖公十五年》)。晉國的軍隊車馬遇泥濘受困而止,故秦伯果如所筮之言,獲晉侯也。

二、晉、楚戰於鄢陵,晉史官占得〈復〉卦。

【《左傳》:成公十六年(公元前五七五年)】晉楚遇於鄢陵。……甲午晦,楚晨壓晉軍而陳。……苗賁皇言於晉侯(指晉厲公)曰:「楚之良,在其中軍王族而已,請分良以擊其左右,而三軍萃於王卒。必大敗之。」公筮之。史曰:「吉,其卦遇〈復〉,曰:『南國蹙,射其元王,中厥目。』國蹙王傷,不敗何待?公從之。」

這是晉楚鄢陵之戰的一段記載,晉欲伐鄭,而楚欲救鄭,雙方在鄢陵對陣。臨戰前,苗賁皇建議戰略,並分析楚軍之兵力,預言楚國必大敗。此事件亦見於《左傳》:襄公二十六年,敘述更詳盡:「鄢陵之役,楚晨壓晉軍而陳,晉將遁矣。苗賁皇曰:『楚師之良在其中軍王族而已,若塞井夷灶,成陳以當之;欒、范易行以誘之,中行、二卻,必克二穆。吾乃四萃於王族,必大敗之。』晉人從之」。

聽了建議,晉厲公便命史官占筮。史官筮得〈復〉卦,曰吉也,並引占辭「南國蹙,射其元王,中厥目」說楚國必敗。「蹙」是局迫、局促之意(《詩經•大雅•召旻》:「今也日蹙百里」,《毛詩正義》注「蹙」同「促」。)「射其元王,中厥目」為征戰中必可獲其將帥。楚既局促,其王又傷,晉軍必定得勝。這此三句占辭,亦不見於《周易》。

然而何以筮得〈復〉卦為吉呢?這大概是因為〈復〉卦為〈震〉下〈坤〉上,〈震〉為足,有動之義,〈坤〉為順,故有以順而動,所以無疾無咎。

關於僖公十五年秦伯伐晉與成公十六年晉厲公擊楚子這兩條筮例的占辭,何以異於《周易》經文,大致有兩種說法:

杜預在注「秦伯伐晉」這一條說:「此所言卜筮書雜辭。」(《春秋左傳正義》),於「厲公擊楚子」下則《春秋左傳正義》云:「此既不用《周易》而別為之辭,卜筮之書,更有此類筮者,據而言耳。」據此說法,這兩條易例所引的占辭出自當時與《周易》同類的他種筮書。

另一種是主張此兩條占辭乃引自《連山》、《歸藏》,高亨注釋「秦伯伐晉」這一條便說:「…當是出於與《周易》同類筮書如《連山》、《歸藏》等」(〈左傳、國語的周易說通解〉)。

關於《連山》、《歸藏》,《周禮•春官》云:「…掌三易之法: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其經卦皆八,其別皆六十有四。」後漢時桓譚於《新論》說:「《易》一曰《連山》,二曰《歸藏》,《連山》八萬言,《歸藏》四千三百言」。但《漢書.藝文志》無記載。

桓譚所見的《連山》和《歸藏》極可能不是春秋時的《連山》和《歸藏》,據《北史•劉炫傳》:「時牛弘購求天下遺逸之書,炫遂偽造百餘卷,題為連山易、魯史記等,錄上送官,取賞而去。後人有訟之,經赦免死,坐除名。」可見劉炫當時偽造了一部《連山》。朱彝尊於《經義考》中說:「按《歸藏》、《連山》,《漢志》不載,則其亡已久,而酈道元注《水經》引《連山易》云:『有崇伯鯀,伏於羽山之野』,是元魏時尚有其書矣,若司馬膺所注,度即劉炫偽本爾。」朱彝尊認為春秋時的《連山》、《歸藏》已佚失,而司馬膺所注之《連山》即是劉炫的偽本。屈萬里認為:「現在常見的《連山》,有王謨輯本(《漢魏遺書鈔》(附《歸藏》後);和馬國翰輯本(《玉函山房輯佚書》)。二者所收的資料,雖可能有極少部份,是桓譚所見的《連山》,但大部份當是劉炫偽作的。)(《先秦文史資料考辨》)

至於《歸藏》一書,《隋書•經籍志》著錄了十三卷,為「晉太尉參軍薛貞撰」,而其於易類的總論則說:「《歸藏》,漢初已亡,按晉《中經》有之,惟載卜筮,不類聖人之言。」桓譚所見的大概是《中經》所記錄的內容,而《隋志》所錄的,應是薛貞的新作。現在常見的《歸藏》並非《周禮》所說的《歸藏》。故《崇文總目》:「漢初雖有《歸藏》,已非古經」。屈萬里認為:「周禮的《歸藏》,大概是春秋或戰國時代摹傲《周易》的作品。至於現今所見各輯本的資料,其中一小部份,當出於桓譚所見之本,而大部份則出於薛貞之書。總之,它們都是後人的作品,而不是周禮所說的《歸藏》。」(《先秦文史資料考辨》)。

由是可以推斷,《左傳》中這兩條不見於《周易》經文的占辭,或者是引用自當時有類於《周易》的他種筮書或易經,但這他種筮書或易經絕非現今所見的所謂《連山》、《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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