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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mms
-- 發表時間： 2005/05/04 11:29pm
亂世葵花
序幕]
　　子夜時分，皇后大道東。水綠葵沿街道右邊直直往前走。水綠葵一直走一直往前走。周圍是流光溢彩的夜城，水綠葵身影單瘦踩著繡花平底鞋疾疾穿行。水綠葵這樣錦衣的女子夜行，一身淺綠色棉的連衣裙，束腰處有大塊墨綠色描的花紋。長頭髮直散在背上，走的速度一快就會飛起來。水綠葵一直走一直走，竭盡全力不留餘地，要把身上的罪孽都走乾淨。
　　水綠葵沿著街道往右一拐就從鏡頭裏消失了。
　　　　　　　　[童年葵]
　　黯黃牆壁的樓房有紅色磚頂，這種紅色會在烈日底下閃閃發光。紅頂房對面是一片矮樓，一片都只有兩三層的舊樓房。舊樓房沒有紅磚頂只有髒的平頂平頂上還架了間鴿棚。紅頂房和舊樓房中間是一條長街隔著，街面窄，兩旁商鋪賣盡了吃的玩的用的。
　　水綠葵在紅頂房裏長大。水綠葵喜歡這棟房子，在聽懂安徒生童話後覺得自己住在城堡裏，自己是公主。她小房間的牆壁上被她貼滿大大小小畫報，畫報上全部是明晃晃向日葵。水綠葵喜歡向日葵這種花，因為對面那片舊樓房裏的小哥哥在他樓頂上種了一株葵。
　　從水綠葵房間窗戶望出去可以望見那片舊樓房。正對的那棟三層樓頂上有一株大臉盤的葵花，金燦燦地每天招搖。水綠葵住在四樓，望見葵花輕而易舉。
　　水綠葵是望著這一年一株的花長大的。她看見住在舊樓房三層的小哥哥每天往樓頂跑，提水壺拿小鏟，小哥哥穿藍白條紋的海軍服，脖子上偶爾系一條紅領巾。那時侯水綠葵認為這是最棒的搭配。她兩隻小手搭在窗臺上看對面漸漸抽芽長大開盤的葵花，她很好奇這明黃花兒的臉龐早東晚西。真是好神奇的花。後來水綠葵在書上看到：葵花，又名向日葵。一年生草本植物。葵花盤背後有一種對光的辨析能力特別強的物質，這種物質喜陰不喜陽，為了避免受到光的照射，就使花盤的正面不斷地改變方向，永遠跟著太陽轉。
　　滿房間的明黃花和對面樓小哥哥的海軍服覆蓋了水綠葵整個童年。
　　　　　　　　[世代安生]
　　杜康寧的心理諮詢所在一條繁華商業街後面，不是特別喧囂，但往來人多，生意讓杜康寧滿足。諮詢所是兩層小樓，黯黃色磚牆和紅房頂。一樓是藥店，從左邊樓梯上去就能看見杜康寧善良的職業微笑。杜康寧在辦公室窗前種了一株人高的葵花，朝暮朝陽。
　　杜康寧掛出“世代安生”的牌子。墨綠色的字給人寧靜感覺。他念了7年心理學，因為善待和溫和，名氣迅速在這座城市響亮。
　　劉盈嫵就在這個時候出現。杜康寧一早開了門等待新一天工作的開始，窗前的葵花向東北方向偏去。劉盈嫵踩著高跟鞋噔噔噔上了樓。劉盈嫵對杜康寧說，請讓我留在這裏，世代安生。
　　劉盈嫵是樓下藥店老闆的女兒，醫專畢業回家，本來是準備要接手家裏的藥店，可是看到了杜康寧，杜康寧抱著一株葵花上樓，杜康寧有乾淨的白襯衣和唇角。
　　於是劉盈嫵跟著上了樓。她望著對面男人驚詫的表情她想或許這個人就能給我世代安生。
　　　　　　　　[恨日花]
　　水綠葵走“世代安生”過時抬頭看了看。她想這房子真像她小時候住的城堡。只是自己的城堡早在16年前拆去建了社區。二樓的窗簾沒有拉上，水綠葵抬頭隱約望見了玻璃後面沉沒的葵花的臉。
　　水綠葵在“世代安生”前面的商業街賣飾物，從中國各地托運回來的戒指手鏈頭花項鏈手工包刺繡品。水綠葵在正門對面黯黃牆壁上掛了幅繡毯，上面用金線刺了大張葵花臉，一有光線就閃亮發光。水綠葵掛出了“恨日花”的牌子，那幅繡毯就是她的招牌。水綠葵賣的東西別致，別致的東西總深讓人愛。
　　有時候想吃一碗酸辣粉水綠葵就從商業街後面的小街回去，粉館在小街中間。水綠葵總會抬頭看一眼那棟紅房頂及二樓的葵花。這個時候水綠葵總會想起一個人。
　　畢竟太繞路，水綠葵不常走後面那條小街。有幾次，很可憐的幾次水綠葵在傍晚時分去粉館，看見一個年輕男人穿白襯衣抱一大株葵花匆匆從門口經過。
　　那株葵花實在太盛大了。
　 [獨白•水綠葵]
　　我是水綠葵。我開著“恨日花”，這裏面所有一切都是我對杜康寧的思念。杜康寧是小時候在我家對面樓頂種葵花的海軍服小哥哥。16年前我們失散了，我們都離開以前住的地方所以我再沒能看見他。我不知道他是否注意過我我每天都趴在窗臺上看他和那株葵。我只知道他叫杜康寧，他同學在樓下叫他名字的時候我把他名字烙進了心裏。
　　可是我又遇見他了。在16年後在“恨日花”裏，所有的失散都得以重聚。當那個女子叫出他名字時我終於認出了他，他就是那個傍晚時候抱著葵從小街粉館經過的男人。他穿白襯衣，他還記得他當年的海軍服麼？天知道我有多驚喜，杜康寧，我激動得要哭出來。
　　我早該認出他的。只有我的小哥哥杜康寧才會那麼特別才會抱著葵在街上跑。只是他還認得我麼？我看到他和那個女子是手拉手一起走的。
　　或許我孤掌難鳴。
　　　　　　　　[主題曲]
　　　　小時候天高雲淡
　　　　認識你怎麼這麼難
　　　　思念把花種成山
　　　　想知道你種的葵花盤
　　　　現在是否依然
　　　　我把這回憶井然
　　　　有幸福也會有酸　
　　　　看見你和她在對岸
　　　　對我微笑都免談
　　　　還記不記得那葵花盤
　　　　你種得很好看
　　　　　　　　[我是來找一株葵]
　　水綠葵在遇見杜康寧的第二天傍晚早早在小街的粉館門口站著，希望能再次看見杜康寧，穿白襯衣抱株葵走路的杜康寧。
　　杜康寧在傍晚時分關上諮詢所大門，左手抱著葵，這株葵已經太大太沉，可他心滿意足心甘情願。劉盈嫵陪她父母去買東西所以提前下班。杜康寧抱著葵一個人慢慢走下樓。
　　小街的日夜喧鬧降下溫來而夜生活還沒開始，所以小街在傍晚總顯得特別安靜。杜康寧從諮詢所走到街口，又折返回來，錢夾忘在抽屜裏了怎麼去給劉盈嫵買那樣東西呢？杜康寧一邊責自己粗心一邊抱著葵往回走。
　　水綠葵跟了上去。
　　水綠葵看見杜康寧上了“世代安生”。從樓梯走上去對面牆壁上掛著牌子：心理諮詢師杜康寧。水綠葵看著那一行字心裏有些悲。她想原來我們一直靠得這麼近。
　　杜康寧拿了錢夾下樓，在樓梯口與水綠葵遇見。杜康寧愣了一下，他很禮貌說對不起小姐我們已經下班了。杜康寧覺得水綠葵眼熟可是想不起在哪見過。
　　水綠葵設想了千萬次見面現在終於實現。水綠葵看杜康寧眼睛，她說我是來找一株葵。小時候在對面樓頂上現在在一個男人懷裏。
　　水綠葵看到杜康寧眼裏的千變萬化。
　　　　　　　　[明日不再來]
　　水綠葵把杜康寧帶到了“恨日花”。杜康寧在進店的瞬間想起一天前在此地見過水綠葵。他早該想到的，只有他那可愛的小女孩才會這麼特別才會在店裏種滿葵花。
　　兩個人都一時找不出話，心裏是莫大的激動和喜悅。
　　水綠葵把牆上的葵花繡毯取下來，杜康寧說，我，你好嗎？水綠葵拿著繡毯轉過身來。杜康寧，我叫水綠葵。我以為你不會記得我的。
　　杜康寧笑了，水綠葵，你是住在紅頂房裏看我種葵的小女孩。我記得你，我以為你不會記得我的。杜康寧在說話的時候看著水綠葵的眼睛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心裏湧上一陣悲。
　　水綠葵低下頭笑，她不說話了，開始包裝手裏的繡毯。杜康寧踟躇了一下，開口，水綠葵，我想我快要結婚了。水綠葵點點頭，加速手上的動作。她說我知道了杜康寧我看見了她會給你幸福。
　　水綠葵把繡毯用喜紅色銅板紙包裝好了，雙手遞給杜康寧，像是完成隆重的交接儀式，交出去了就不再有了不再尋找了。水綠葵說，這是新婚禮物，小哥哥你要快樂。
　　杜康寧本來是要去買戒指的，他和劉盈嫵的結婚戒指。他已經打定注意要娶劉盈嫵了，可是他再見水綠葵。
　　杜康寧接過繡毯，說不出話來。旁邊的葵花豔豔正開著。
　　水綠葵送杜康寧出店門。杜康寧一直愣著，水綠葵站在門口看杜康寧，他身後是商業街的車水馬龍。水綠葵一下子哭出來，16年思念的眼淚彙聚成河。
　　小哥哥，你可以抱我一下嗎？
　　杜康寧把水綠葵輕輕摟住。杜康寧知道有些東西灰飛煙滅了。
　　 [獨白•劉盈嫵]
　　我是劉盈嫵。我從醫專回家看見樓上開了間心理諮詢所，叫世代安生。這名字取得真安穩。那位諮詢師有乾淨的笑容，他種葵花，花盤開了就抱著葵上班回家。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可我知道那是他的一個心結。
　　他叫杜康寧，我想我很愛他。昨晚他在我家吃飯，爸媽說他會是個好丈夫。我們出去轉路在最後回家的時候他跟我說起他的童年，海軍服，樓頂的葵花，對面紅頂房的小女孩。在那一刻我覺得他像是討不到糖吃的孩子，可憐無辜。
　　我對他說，杜康寧，我知道多數學心理的人自己心裏都有最大的心結，原來你也真是其中之一。我看到他愣了一下，但是他說盈嫵我想娶你。
　　或許我會我能夠慢慢化開他的心結。他也是這樣想的麼？
　　可是我看到了他和另外一個女子的擁抱。那家店叫“恨日花”，裏面有太多葵花。我早該猜到的，這家店和杜康寧的葵花都是那麼不同尋常。我隔著車水馬龍的街道看到他們的擁抱，我能夠做的只有竭盡全力沖過去。
　　分開他們。
　　　　　　　　[誰可憐了誰]
　　劉盈嫵從街對面沖過來時遭遇了車禍，那輛吉普把她從原地撞開了好幾米。劉盈嫵送進了醫院，醫生說恐怕以後是不能走路了需要截肢你們做好思想準備吧。杜康寧聽見聲響一回頭，看見血淋淋的劉盈嫵。
　　局面朝另一個方向徒然直下。
　　劉盈嫵拒絕與杜康寧結婚，她躺在白色病床上平靜說杜康寧你真的不用可憐我了。
　　杜康寧本來是心甘情願娶劉盈嫵，可是現在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杜康寧都是居於良心和道德而逼不得已。劉盈嫵不聽杜康寧任何解釋。劉家兩位老人整天以淚洗面。
　　杜康寧去找水綠葵，可是“恨日花”已經關掉。水綠葵不知所蹤。
　　　　　　　　[最後]
　　水綠葵捧著大束香水百合去看劉盈嫵，在醫院安謐病房的白色病床上，劉盈嫵正在安睡中，水綠葵看到床上美麗女子的下半身是空蕩的。
　　水綠葵心底湧起巨大的悲。她把百合輕輕放在床頭櫃上，轉身倉皇逃開。
　　水綠葵出了醫院不停走，沿著街道一直走一直走走到華燈初上走到黑天黑地一直走。她想那個女子再也不能走路了都是我害的我是罪人請讓我來贖罪。
　　可是我到底怎樣才能徹底贖清？
　　　　　　　　[片尾字幕]
　　葵花並不是喜陽，而是花盤背後的物質喜陰。
　　我並不是在等待，而是從小到老一直深愛。
　　原來很多事，都不能沿著我們所設想的軌跡滑行。
　　你看這亂世，葵花出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