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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無尾蜂
-- 發表時間: 2006/03/29 04:40pm

[這篇文章最後由無尾蜂在 2006/03/29 05:02pm 第 2 次編輯]


[color=blue]一個關於貓的故事,最好的時光,在回憶裡,就夠了。[/color]

「天文台預告,下星期一的氣溫將跌至十度以下......」收音機在廣播著。

傍晚六時,在公園孤獨地咀嚼麵包的何伯伯,仍沒有歸家的意思。

「喵∼喵∼喵∼」一頭四蹄踏雪的小貓,在他的腳下磨踭。

「要吃的嗎?給你一點點。」何伯伯撕下一小片麵包,放在地上讓小貓兒吃。

小貓步至麵包前面,細細享用。

「天氣好冷,小貓冷不冷?」何伯伯輕掃小貓的頭頂。

這一觸摸,小貓像是受驚了,惶恐地逃掉。

現在,公園裡更冷清,何伯伯更孤獨。

這一張椅子,旁邊少了一個人。

何婆婆上星期過身了。

何伯伯從口袋裡抽出他和她的照片。

五十多年前,二十多歲戀愛時候的照片。

照片中,他和小慈的頸項上圍上一條長長的頸巾。

小慈曾經編織了最美麗的溫暖時光。

「回去吧!小心著涼。」何伯伯彷彿聽見小慈的叮嚀。

於是,他一拐一拐的,扶著拐杖,回家去。

******

「阿花,一塊兒找安樂窩去吧!天氣開始冷了,我們得要找一處溫暖的地方落腳。」阿花是阿墨在維園認識的朋友,他們的年紀差不多大,但瘦弱的阿花,外表看來怪可憐的。

「阿墨,我要留在這裡等他,我不會離開。」阿花伏在草叢間,以堅定的眼神盯著阿墨說。

「不要執迷不悟吧!」阿墨瑟縮著,冷死了,牙關在打顫,「他是不會回來的了!」

阿花聽到阿墨無情而現實的話,心裡一沉,蜷縮在那棵光禿禿的老樹下。

阿墨看見落寞的阿花,只感無奈,自己又幫不了她。

「那現在一起出去找吃的好嗎?」阿墨的肚子咕咕作響。

阿花沒精打彩,失去了最愛,她已不管自己餓不餓了。

「你去吧!我想休息一會。」說完就裝睡去了。

阿墨沒她奈何,就獨個兒到長椅那邊碰碰運氣,去找吃的。

******

阿墨來到長椅前。

一位老伯伯在聽著收音機。

他的眼神很孤獨。

老伯伯看一看手表,然後從口袋裡拿出麵包吃。

阿墨開解不了阿花,卻希望可開解眼前人。

她在伯伯腳下磨踭著。

「不要不開心∼回家去吧∼冷了∼」阿墨說。

老伯伯很慈祥,也許他覺得貓餓了,想要吃的,於是他撕下麵包給小貓吃。

阿墨看見老伯伯笑了。

他示意阿墨吃麵包。

阿墨也不客氣,好好享用。

一個老人,一頭貓,在寒風中互相勉勵。

老伯伯心頭一暖,想起心愛的老伴。

他想再觸摸一下愛的溫暖,尤其身處在這冬的天氣候中。

可是阿墨給嚇怕了。

她始終不知他是不是壞人。

******

躲在遠遠的一角。

阿墨內咎自己的敏感反應也嚇壞了老伯伯。

她看見老伯伯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

一陣冷風颳來,在地上的枯葉吹翻起來。

「回去吧!小心著涼。」阿墨向著老伯伯呼喚。

老伯伯似乎聽見了阿墨的叮嚀,慢慢地站起來,離開這個公園。

阿墨很失落,因為她想起了阿花,想起了老伯伯,他們都有一雙空洞的眼睛。

她想起老伯伯送給她的一片麵包還在那張椅子前,於是她再走到那裡,她要把麵包帶給阿花吃。

來到椅子前面,阿墨發現麵包旁邊有一張照片。

是老伯伯的照片。

可是老伯伯已遠去了。

阿墨要為老伯伯保存照片。

她將照片埋在枯樹腳邊的泥土裡,那塊地只有枯樹,澆水工人再不會在那兒澆水,也沒有多少人會往那兒。

阿墨心裡盼望老伯伯會再回來,她要告訴他,他掉了照片,但她好好為他保管了。

然後,她帶著麵包回去,給阿花吃。

******

「謝謝你!」阿花感激阿墨的關懷。

「大家是好朋友,不要客氣吧!」說完,阿墨感到累了,便在阿花身邊睡覺。

阿花依偎著阿墨,互相取暖。


-- 作者: 無尾蜂
-- 發表時間: 2006/03/29 04:43pm


何伯伯回到家裡時,鄰舍王太太為他端上一碗番茄薯仔湯。

「何伯,不要只吃麵包,天氣冷,喝一碗熱湯。」王太太慨嘆何婆婆已過身,何伯伯變成獨居老人。

「啊,謝謝你,謝謝你關照。」何伯伯感激王太太的關懷。

王太太拿著熱湯,放在何伯伯家裡的餐桌上。

「慢慢喝,天氣冷,早點休息。」說完她便離開何伯伯的家。

何伯伯望向窗外,入夜後,萬家燈火。

以前,在這個時候,何婆婆已洗好晚飯用的碗筷,然後會為他調洗澡水。

何伯伯無言,抖擻精神,把番茄薯仔湯喝下。

心裡總算和暖了一點點。

***

夜裡,阿花醒過來,她又想起阿力。

那一天,在杜鵑花盛放的叢林中間,阿花本來想跟阿力好好賞花,遊樂一天,可是,阿力卻說他要離開這片地。

這個公園,不已是我們的家嗎?阿花心裡不明白。

「我在這裡待了三年,好想出去看看,想知道妹妹現在生活如何。」阿力對阿花這樣說。「妹妹在嬰兒時就給人家抱走收養,我想找她,也許投靠了那戶人家,以後就有好日子過了。」

阿花看著阿力,不想他離開:「不要離開這裡,不要,不要!外面世途險惡,有很多壞人。」

「我就是要往外面闖一闖。」阿力堅決。

「你又不知道妹妹住在哪兒,如何找她?」

「我記得妹妹身上的味道,我會找著她的。」阿力在盤算著。「就算是找不著她,到外邊看看也好,別的世界,別有洞天。」

「那我跟你一起走。」身體瘦弱的阿花道。

「你身體太虛弱了,留在這裡,比較適合你。」阿力的眼睛只看著遠方。

「阿力,不要離開我。」阿花終於流下眼淚。

阿力有一點點心痛,便上舔去她的淚水。

阿力從來都只當她是妹妹吧?

如果自己真的是阿力的妹妹,這也好,至少,他會去找自己,但她,甚麼都不是。

阿花知道,她留不住阿力。

「你會回來嗎?」阿花無力地問。

「也許會,也許不會。」阿力轉身,背向著阿花,踱步,深呼吸。

阿花在啜泣。

「再見。」丟下這麼兩個字,阿力就拔足前跑。

阿花追上前,可是阿力疾走的速度太快,已不知所終。

阿花受傷了,右腳被鐵絲網割傷流血。

***

剛從中央圖書館那裡來到維園的阿墨,遇上年紀跟她相約的貓兒,她看來很傷心,而且受了傷。

阿墨上前來到她的身邊,為表示友好,她為受傷的貓兒舔傷口。

那鮮紅色的血,為杜鵑花的季節,增添了一點點神傷的顏色。

阿墨並不知道,在最美麗的花園,遺留了最傷痛的心。

「謝謝你。」阿花哭得昏暈之際,感覺傷口減輕了一點點痛楚,她看見,有一頭四蹄踏雪的貓兒,在為她舔傷口。

阿花勉強收起淚水,感激這一位新朋友陪伴她,在她最傷痛的時候。

「不要客氣,我們交個朋友吧!我是阿墨。」阿墨關心地問:「你為甚麼會受傷?」

「阿墨,你好。我是阿花。」說完阿花便沉默起來,對受傷的事隻字不提。

「還痛嗎?」阿墨看見傷口結痂了。

阿花但笑不語,只搖搖頭,伸手抹去在眼角的淚水。

「傷口很快會痊癒。」阿墨彷彿知道她的傷口其實在心底裡。

阿墨放眼看看公園,這裡的杜鵑花盛放著,阿墨笑說:「阿花,看,這裡很美。」

「阿墨,謝謝你!」阿花也上前舔阿墨頸項,表示友好。

天色泛黃,阿花抬頭,讓淚珠在眼眶內打轉,不流下來,這是阿力離開這裡的第一夜,她要堅強面對。

「阿墨,阿力會回來嗎?」虛弱的阿花倚著樹木,坐下來。

「阿力?」阿墨豎起耳朵來,也坐到阿花的身邊。

阿花看著街燈下那昏黃的杜鵑花以外的世界,心裡盼望阿力終於有一日會回來。


-- 作者: 無尾蜂
-- 發表時間: 2006/03/29 04:47pm


大清早,天氣好冷。

但何伯伯一如以往,到公園晨運。

因為一個人在家,感覺更冷。

穿上棉襖,圍上頸巾,拿起拐杖,起程去。

何伯伯從口袋裡掏出鎖匙。

站在大門外,正想鎖門時,他忽然驚覺自己遺失了甚麼。 鎖匙給掉落在地上。

「呯噹──」

鎖匙落地的聲音,在公屋那長長的走廊上,迴響又迴響。

「何伯伯,那麼早出外?」住在隔壁的王太太聞聲,給驚醒起來,探頭出門外查看究竟。

可是何伯伯像聽不見王太太的說話,只管呆站在門前,沉思不語。

「何伯伯,何伯伯。」 王太太感到奇怪,再呼喚他。

這次何伯伯聽見了,但他只向王太太牽強地笑了一笑,輕輕點頭。

「出外吃早茶嗎?天氣冷,要保暖啊!」王太太叮囑,大家隔離鄰舍,互相提點。

「呀,對,天氣好冷,唔,我穿了厚衣,暖了,暖了。」何伯伯終於開口回應,但他其實心不在焉的。

他經過王太太的家門前細說:「有心、有心。」

然後,就若有所思地往梯間走去了。

***

「阿墨,我昨晚夢見了阿力。」阿花一早醒來,倚靠在阿墨的白肚皮。

阿墨半夢半醒,沒聽清楚阿花的說話,這才清晨六時啊。

「阿力說,他不會回來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阿花的眼睛發紅了。

阿墨稍醒過來,看見又哭起來的阿花:「只是發夢罷了。」

阿花站起來,走在石路上。

阿墨完全睡醒了,也跟著阿花走。

「阿力說,他不會回來,那麼我留在這裡還有甚麼意思?他不回來,那麼我去找他,不就行了?」阿花來回踱步。

「你的身體很虛弱,不能走太遠,過了冬天,才作打算吧!」阿墨擔心阿花的身體健康。

「我不管了,我等阿力回來,已等得累了。」阿花在石路上一步一步向前走。

「阿花,不要衝動;況且,如果他珍惜你,他早晚會回來。」阿墨其實想說,「如果他珍惜你,他一定不會走。」不過,她不想傷害阿花的心。

「阿墨,阿力為甚麼要丟下我?」阿花呆呆地說。

「他有他的理想。」阿墨坦白說出見解。

「他是我的理想。」阿花低吟。

「阿花,先保重自己的身體,現在先找早餐吃,好嗎?」阿墨說。

「你不是提議過,現在天氣冷,那我們不如一起離開這裡,另找暖和的地方住嗎?」阿花幽幽地說著:「我們一邊尋新居,一邊找阿力,好嗎?」

可是,阿墨已打消了離開維園的念頭,因為她在這裡,埋藏了一件心事。

「阿花,振作吧!你只是發了一場噩夢,說不會回來的,是夢裡的阿力。」一方面阿墨想令阿花清醒,一方面在說服阿花,不要離開這裡。

「你說的也對,是夢魘罷了。」阿花聽過阿墨的說話,也不再執意,身體虛弱的她,又開始感到疲倦,「我有一點點累,還想多睡一會。」

「才清晨六時半,再睡一會。」阿墨舔一舔阿花的背,安撫著她,「多休息一下,不要想太多。」

阿花漸漸入睡了,可是阿墨卻反而清醒精神過來。

「散步走走吧。」

阿墨來到埋藏了照片的大樹腳邊,心裡掛念著那位老伯伯。

「他知道自己掉丟了照片嗎?」

「伯伯在看著照片時,才展露幸福的笑意,這張照片對他來說,很重要嗎?」

「照片中的男生和女生是誰?是伯伯的孫兒孫女?」

「兩個人圍著一條頸巾,又似情人多一點點吧?」

……

阿墨心裡有很多問號。

冷風襲來,好冷。

本來阿墨很想到停車場那邊,窩在車底下取暖,但她改變了主意。

她要等伯伯再來。

她要還他這一張照片。

給伯伯帶來幸福感的照片。


-- 作者: 無尾蜂
-- 發表時間: 2006/03/29 04:50pm


跟小慈相識,沒甚麼浪漫情節。

第一次見面,是雙方家長安排的相睇約會。

在那個遙遠的年代,對自由戀愛這回事,小慈和國健也不太執著。

況且,初次見面,兩個人都沒甚麼反感,感覺挺良好的。

由父母安排的婚禮,在相睇之後半年舉行了。

兩口子,建立了一個新的家庭。

由陌生人結成夫婦,難得二人相處得來,而且,在婚後熱戀。

「如果由我自己來選擇,那個人,都會是你。」國健深情地對小慈說。

婚後的某一年的春天,濕潤的梅雨季節,小慈和國健在微雨中漫步,又濕又翳的氣候,其實有點令人厭惡。

婚後的某一年的夏天,三十三度的大熱天時,國健給小慈弄了一道水果甜點。小慈嚐一口,是一碗沒有味道的西瓜西米露。

婚後的某一年的秋天,那是中秋佳節,小慈和國健挑著燈籠,在沙灘上點起蠟燭賞月,可是月光不太明亮,因為那晚多雲。

婚後的某一年的冬天,平安夜晚,小慈給國健送上了一份禮物。國健拆開來看,是一條長長的手織冷頸巾,不過小慈的手藝不是太好,編織得疏密不一。

「來,拍一張照片。」在公園裡,國健擺設好照相機的腳架,調好高度,他要為自己和小慈拍下照片留念。

「一起圍上它。」小慈在自己和國健的脖子上,圍上長長的頸巾。

在閃光燈閃爍之前,趕及擺好相偎的姿勢。

用一張照片,見證了兩個人最好的時光。

***

阿墨徘徊在樹下,在這裡的泥土裡,她埋下了一張屬於那位孤獨伯伯的照片。

「伯伯會不會再來?」阿墨心裡想著。

寒風吹來,阿墨顫抖起來。

「做做運動暖暖身子吧!」阿墨在公園的行人道上跑步,來來回回,跑了多遍。

阿墨比阿花健康、強壯,因為她會做運動,而且凡事樂觀,她也曾勸阿花多做運動,多開懷一點,可是阿花卻只會沉溺於悲哀之中,以致身體羸弱,精神萎靡。

抑鬱的貓兒,失去了生命力,阿墨對阿花的狀況,擔憂不已。

跑得倦了,阿墨跳上椅子上,懶洋洋地躺臥。

晨早的陽光,給她溫暖感。

忽然,腳步聲踏著而來。

伴隨拐杖的著地聲音。

阿墨警覺起來。

她伸長脖子,豎起耳朵。

那位伯伯由遠而近,再來到這個公園裡。

他沿途仔細地察看地上每一片地方。

涼風走來,捲起了一片落葉。

在散步道上,一個清潔工人在掃地。

阿墨知道,伯伯是來尋找失物的。

「伯伯,你的照片,在樹底下。」阿墨離遠已向著伯伯呼喚。

伯伯看了小貓一眼,認得是昨晚那頭吃麵包的小貓兒。可是他卻沒理會小貓,只管趕急地走到清潔工人那處。

阿墨站在原地,視線卻跟蹤著伯伯。

她看見,伯伯察看了清潔工人的廢紙籮,又看見伯伯和清潔工人對話,然後清潔工人搖首。

伯伯失望地,再回來阿墨這邊。

「伯伯,你的照片,在樹底下。」阿墨再向伯伯說。

伯伯坐下在,阿墨跳上椅子。

「噢,你認得我嗎?」看見小貓主動親近他,伯伯緊戚的眉,稍放下來,「餓了吧?但今次我身上沒有麵包,一會兒再來餵你吧!」伯伯摸一摸阿墨的頭頂。

阿墨不再害怕這位伯伯,他的觸摸沒有使她驚慌,因為她的直覺認為,伯伯是一個好人。

「跟我來,去那棵樹那邊!」阿墨對伯伯說。

伯伯卻對她的呼叫不明所以,只想她一定是很餓了,他輕掃阿墨的背部:「忍耐一點,我也未吃早餐。」

阿墨有一點點著急,伯伯聽不懂她的話,她惟有用上身體語言,將身子朝向那棵枯樹,然後轉頭呼喚伯伯。

伯伯看見小貓的動作,卻不意會有甚麼意思。

「跟我來,聽懂沒有?」阿墨跳在地上,走前幾步,再轉頭看向伯伯,示意他跟著她走。

「想帶我去哪裡嗎?」伯伯見狀站起來。

阿墨再走前幾步,又轉頭看看伯伯。

「要去哪裡呢?」伯伯倚仗著拐杖,一步一步跟著阿墨走。

「去枯樹那邊。」阿墨回答說。

伯伯望一望不遠處的一棵枯樹。

他想起過去每一年的冬天,小慈陪伴自己在散步道上漫步的情景;到了春天,他倆又會牽手欣賞公園裡的鳥語花香;到了夏天,坐在涼亭下乘涼;到了秋天,坐在鞦韆上談笑。

阿墨停在樹前,「你的照片,我埋在泥土中。」


-- 作者: 無尾蜂
-- 發表時間: 2006/03/29 04:51pm


何伯伯停駐在枯樹前面。

「喵咪──喵咪──」在他跟前的貓兒在呼喚著。

那個清潔工人,推著廢紙箱,在何伯伯身旁經過。

「如果我拾到了照片,我會交回給你。」清潔工人友善地對何伯伯說。

「謝謝你。」

清潔工人繼續他的工作。

何伯伯蹲下身子,貓兒在他的腳邊徘徊。

「好餓了,對不對?」

貓兒此時開始抓泥土。

「噢,你要在這裡如廁嗎?」貓兒抓沙,是如廁的指定動作。

何伯伯站起身子來:「你要小便,我不阻你了。一會兒再來,給你吃的。」

說完他轉身,慢慢地離開了公園。

「喵咪──喵咪──」貓兒見何伯伯要走了,又再叫喚起來。

貓兒回到樹下,繼續抓翻泥土。

何伯伯一邊走,一邊心坎裡回想著跟小慈共度的日子。

「國健,最好的時光,其實在回憶裡,就夠了。」何伯伯彷彿再聽見小慈跟她說過的這一句話。

***

阿墨把照片抓翻出來了,她叼著照片,趕快跑至伯伯的跟前,停下來。

照片從阿墨口中掉在地上。

伯伯蹲下身子,詫異地拾起以為失去了的東西。

整個早上,他為著遺失了的照片,心神恍惚。

「國健,最好的時光,其實在回憶裡,就夠了。」他彷彿再聽見小慈跟她說過的這一句話。

「小慈,最好的時光,在回憶裡,就夠了。」伯伯珍而重之的對著照片說。

「最好的時光,在回憶裡,就夠了。」阿墨也對自己說。


-- 作者: 無尾蜂
-- 發表時間: 2006/03/29 04:52pm


拿著照片,何伯伯頓生感觸。

他永遠忘不了小慈的那張稚氣的笑臉。

「謝謝你,」何伯伯蹲下身子,撫摸貓兒的頭頂,「小慈,你可好?」

「喵──喵噢──」貓兒望著何伯伯,長長地叫喚著。

「這是緣分。我們一起回家,好嗎?」何伯伯笑著問貓兒。

「喵噢、喵噢──喵呀噢、喵噢──」貓兒再叫喚。

何伯伯想抱起貓兒,帶牠回家,可是牠卻走遠了。

***

在那一個早上,小慈伏在國健的懷裡。

「你好累了,這麼多年,要你照顧,謝謝你。」小慈有氣無力地說。

「我不累,不要說這些話。」國健抱著仍然虛弱的小慈。這一個清早,她的病情有一點點好轉似的,開聲說了一點點話。

「五十年了,我們一起,五十年了。可是,我要先離開了。」小慈大力吸著氣,吐出說話。

「這是緣分。我們一起回家,好嗎?」國健忍住淚水,笑著問小慈。

國健想抱緊小慈,想帶她回家,可是她卻走遠了。

***

「噢──我不是小慈。」阿墨望著伯伯,認真地說著。

「這是緣分。我們一起回家,好嗎?」何伯伯笑著問貓兒。

「你誤會了──我不是小慈──」貓兒再叫喚。

伯伯想抱起阿墨,阿墨受驚嚇,趕忙轉身逃跑。


-- 作者: 無尾蜂
-- 發表時間: 2006/03/29 04:55pm


這一個下午,茶店來了一位客人。

「你好,」茶店女主人看見這位客人時,呆了一呆,「隨便坐。」她看著推門而入的人說。

黑貓米黑,緊隨主人的腳步,盯著那個人看。

那個人緩慢地步入茶店裡,眼光在掃視環境,然後停在米黑身上,「唔……呀……哈,你好嗎?」他看見了黑貓,立即蹲下身來,輕掃牠的頭頂,「小貓,你好嗎?」

茶店女主人覺得這位客人的動靜奇奇怪怪的,但她也仍然殷勤地招呼著他。

「來吧,這邊坐。」星期二下午的時間,茶店裡只得那個客人,她領他坐在那個最受歡迎的靠窗邊的卡位上。

米黑覺得這個人很親切的,伴隨著他來到坐位前,之後還跳上坐在他的大腿上。

「米黑好頑皮的,請你不要介意。」她笑著對他說。

「呵哈,我很喜歡牠。」他的手掃撫著米黑的背。

「要喝點甚麼嗎?」她給他遞上餐牌。

他看了一看,皺眉頭說:「這些飲品,唔,這麼多花草茶,我沒有試過,這些都是年輕人時興的飲品吧?」

她看著他額上的皺紋、頭上的白髮,心裡很想知道,他為甚麼會到這裡來?她料不到,一個古稀老人會對她茶店裡的飲品有興趣。

「這些花茶是近年新興的,嚐嚐吧!有益身體的!」她笑說。

「我想要……想要的是……」他猶豫地。

「噠咯──」卡在桌子與坐位之間的拐杖掉在地上了。

黑米受了一點點驚,跳離了客人,走遠了,躲在一角落。

她為他拾起拐杖。

「對不起。」對自己的失態,他抱歉非常。

「不要緊,」她親切地拍了一拍他的肩膀,「這裡也有咖啡,不一定要喝花茶,你慢慢揀選。」

他沒有看餐牌,目光四顧,在搜索甚麼的。

「那……那頭貓兒呢?去了哪裡?」

她笑起來,看著老人家返老還童的有趣樣子,「你好喜歡米黑吧?」

「啊,米黑,牠叫米黑嗎?」他還在搜看著黑貓的蹤影。

她轉一轉身,呼喚:「米黑,出來陪伯伯,好嗎?」

米黑踏著貓腳步,再次走到伯伯的腳下。

「好乖的一頭貓!」伯伯俯身撫摸米黑。

「你隨便給我一杯熱飲吧!」他抬一抬頭,向她說,然後繼續掃撫米黑的短毛。

她聽見他這麼說,也不多問,轉身去為他準備一杯熱飲。

過了兩個小時,桌上的熱飲已變冷,伯伯只喝了一口,他全情投入地跟米黑玩耍。

「你很喜歡貓兒?」她坐他的對面,笑著問他。

「嗯,我看到報紙介紹,你這裡有一頭貓……是一頭黑貓,所以前來。」

「因為黑貓而來?」她好奇起來。

「我想,買下牠,行嗎?」伯伯認真地問。

「牠是我的愛寵,不賣的,很抱歉啊!」她不好意思地表示。

「報紙上的訪問說,你是在維園抱牠回來養的,可是,這一頭流浪貓,我早就跟牠有緣的了……」伯伯有一點點激動地說。

她聽著他的說話,不語,他想他說多一點點,關於他的故事。

「牠……」伯伯從口袋裡取出一幀照片,「是牠幫我找回來的,我本來,已經遺失了它。」

她接過伯伯手中的照片。

泛黃的照片上,有一對年輕的戀人,圍上一條長長的頸巾,燦爛純真地微笑著。


-- 作者: 無尾蜂
-- 發表時間: 2006/03/29 04:57pm

[這篇文章最後由無尾蜂在 2006/03/29 04:57pm 第 1 次編輯]

一句鐘過去了,茶店女主人入神地聽著他說著那個屬於國健和小慈的故事。

然後,何伯伯說,是貓兒為他找回了照片,可是從此之後,就不再見牠的蹤影了。

「牠是一頭四蹄踏雪的黑貓,跟米黑一樣,身上穿上了禮服一樣。」他輕撫米黑一下,「真是同一個模樣。」

持續了兩個月,他天天再到公園,在同一張長椅上,在同一棵枯樹下,可是卻沒再看見牠的出現。

「牠去了哪裡?牠的存在,讓我感到她就在我身邊,仍然在身邊。」何伯伯看著照片,輕撫著照片中的女生的頭髮。

說到這裡,他再看著米黑,一直看著牠的臉孔,若有所思,停住良久。

「失去東西的感覺,好難受,我知道。」米黑此刻回到主人的身邊,伏在主人的大腿上。

沉靜了一會兒。

「但牠不是牠。」她是指米黑不是為他在公園裡拾回照片的那頭貓兒。

「牠不是牠。」他已經認得出,縱然相似,但米黑不是公園裡那頭貓。

米黑的鼻樑上,少了一點點白毛。雖然就只是一點點的不同,但已足以證明,眼前的牠根本不是記憶中的牠。

「牠根本不是她。」他放棄了,牠也根本代替不了小慈在他心中的位置。

「對不起,我曾經以為,她藉著牠,再回來陪我,回到以前的時光。」他頓了一頓,「我知道,我是太唐突了,來這裡耽誤了你的時間,又提出不情之請。」

「最好的時光,留在回憶裡吧!」她親切地笑著。

怎麼小慈又在他的聽邊說這一句話?何伯伯下意識拍一拍自己的前額。

「過去了的時光,就已經過去了;最好的時光,會留在回憶裡。」他說著,邊提起拐杖,慢慢地站起來,「打擾你了,真不好意思。」

他掏一掏褲袋,付上點熱飲的錢幣,把照片放回衣衫的暗袋裡,然後向她莞爾一笑,「我不應該讓你失去米黑,就算牠真的就是牠,我實在太自私。」

米黑徘徊在何伯伯的腳下捵掃著,然後叫了一聲:「喵噢──」

「有空我會再來探米黑。」說完,他扶著拐杖,踏著腳步,一步一步,離開了茶店。

[b] - 完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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