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今夕何夕
-- 發表時間: 2006/07/16 03:48pm
我以前不知道,一个人,一生,就是为了应一场场劫数。 那一年春天才过,家破人亡,师父将我带到桃花岛。 人间四月,芳菲已尽。那些烂漫的桃花,才应了一场劫数而辞枝,就好象,才辞了一场江湖劫数的我。 师父教我认同门兄妹。玄风,你摘了一个鲜红的大桃子,递给我。 桃树下,粗眉大眼的你,给了我最简单的问候,以及,那鲜艳的年华。那在江湖流离中曾几度误以为流失的鲜艳年华。 师父曾教我远离爱情。师父的话一直都有禅意。 我在一招一式中飞舞着我的青春,飞舞着我对这尘世的厌,与恨。 当年的血腥,一直令我厌,与恨。呵,师父曾提醒我,这本就是个没有办法留连太深的尘世。 师父的武功特别美丽。玄风,在你手中,足底,指尖,师父那些飘逸无碍的武学,实在美得炫目。美得就象,一场骤不及防的,爱情。 你知道的,美丽的东西,经常都会象是初初遭逢的,爱情。 师父经常不在家。玄风,我随你的招式飞舞,太多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样美的武功,如果象是爱情,那么,爱情该有怎样不可解的奢侈呢? 太美的事物,他们都说不长久。 可是,太美的事物总似一团最烈的焰,被灼伤的我,却往哪里逃生?一年复一年,滚烫的青春真是令人不堪忍,不堪受。 是呵,师父曾教我远离爱情。他没有告诉我爱情是一种毁灭。 我也来不及知道,面临一场盼望已久的毁灭,我要不要,和身而入,将余生灰飞烟灭? 很多心事,很多境遇,其实都来不及知道,就必须骤然地,措手不及地,面对。 寂寞的桃花岛,有很委屈的海岸线。 有时候,走在这样曲折的水湄,我总担心,命运会不会真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环线,历经弯拐,依旧只是往而又复的,边缘线。我的命运,总是曲曲的,一条云遮雾绕的,线条。 那个早春的晚上,花事犹自缤纷。 桃花比我们的青春还要开得红艳艳呢。 你忽然紧紧抱住我。 你的怀抱,突然令我想起关于命运的那条海岸线。呵,一刹那我已明白,原来环绕我身体的那条命运的海岸线,只是你的有力的手臂。 难怪很多人都说,被一个男人手臂绕住的女人,是最幸福,也是最无畏的女人。 原来我始终只是水中漂流的那只孤荒的岛屿。 一定要有一环往而又复的水岸线,生命始得完整。 可是,师父曾教我远离爱情。 明天的明天的明天,一再往返着我的情愫。 终于我们不能抵挡师父的严厉教诲,双双出逃。 逃开师父为我们设定的明天的明天的明天。 即使再也没有明天。 心中不是没有过剥开痂壳的悔。可是,随了你,负了世界,又有何妨。 你知道我一向都不是一个善于讨巧的女人。 颠沛流离的江湖生涯,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到处是追杀,到处都是。 一些血浪头一般溅了上来,一些生命又浪头一般隐了下去。 世界到底不似当初想象的那样平和,安稳。 他们管咱们夫妻叫黑风双煞。 自这个名头开始,我渐渐知道,我终于因为投靠一场真实的爱情,而告别了,关于爱情的虚幻的美丽。 那场宁静的世外生涯,从此对我紧紧关上了门。 而我,多少次徘徊着,玄风,你都冷冷提醒我,不要轻易去敲它。敲开它,即是敲开另一场劫数。 我们都在劫难逃! 玄风,你的提醒果真冰冷冰冷。 那风尘仆仆的时光,再也不能令我有勇气于水湄自照。 再也不能。 染了夜气的容颜就由他去吧,反正生命只是粗糙的一个轮回。反正爱情只是粗糙的一个轮回。 衣衫上的尘灰,已然披得太深呵。既然粗糙,且就随了粗糙罢了。 不爱惜我的世人,我也不爱惜。 逃到大漠,命运的浪头依然一潮一潮打湿了我的忧愁。 我一直不知道明天的明天的明天,会是如何的如何的如何。 探究生命的真相,实非我一个弱女子瘦瘦的手指所能触摸。或者,午夜里一次一次血腥的对人间残暴的肆虐,方能毒药一般消蚀我惶惶的终日。我已没有退路。 面对命运,我只有依着你的爱情,方能有攻有守,进退有据。 他们都将我看成一个女鬼。厉的,女鬼。 只有你,还在心里轻轻地,怀想当年初逢时谢尽的桃花。 为我,怀想。 就为了当年的一个弹指刹那,即算做个不见天日的女鬼,那也没什么打紧呵。 那天夜里,好大的霹雳。 蛇一般的电光在长空低低地呼啸而过。 扭曲的电光令我想起当年桃花岛那些明亮的海岸线。 倾盆大雨中,我恍惚地知道,我终究,要直直面对我委屈的命运.劫数,终于来临。 江南七怪终于弄瞎了我的双眼。 那一瞬间,我的世界终于明亮起来。我终于看见了,我肯定不能逃避的,爱情。 玄风,那么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你先我而去的时候,真的太黑了。当时我只是不明白,这般的黑,莫非每个人迟早都要遇临的么? 独独我望见你担心的眼神,逐渐在我怀中,寸寸涣散。 寸寸,涣散。散落,水中。 抱着你冷硬的身体,贼汉子,你担心甚么?一个人,一生,就是为了应一场场劫数。 现在,你的劫数到了尽头,而我的,自然也就到了。贼汉子,你担心甚么呢? 这此后,不管我活不活下去,总之,负了整个世界的我,已随你灰飞烟灭。 师父曾教我远离爱情。我没有听话。 果然应了师父当时未曾示知的劫数呵,只是,一时我竟不惧,不悔。 活着这场劫数,管他怎么样呢?玄风,贼汉子,你只消知道,我已随情冷去。这热闹的尘世,管他还有怎样的劫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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