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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緣生術數研究社 (http://leold.yuensang.com/cgi-bin/leobbs.cgi) |
-- 作者: tkm
[url=http://appledaily.atnext.com/template/apple/art_main.cfm?sec_id=4104&showdate=20041031&art_id=4408724][u]兀自燃燒的句子[/u][/url] 「局部的真理」當然是從英文partialtruth翻譯過來的,相對於赤裸裸的真理,nakedtruth。這位大才子譏諷愚夫愚婦時,筆墨也夠刻薄。《圍城》中出現的眾生,在錢鍾書的眼中,實在沒幾個不是愚夫愚婦的。他冷嘲熱諷的看家本領,由是大派用場。張開天眼,他「發現拍馬屁跟談戀愛一樣,不容許第三者冷眼旁觀」。 錢鍾書有些譬喻,拿今天的風氣來講,非常政治不正確。罪證之一是:「已打開的藥瓶,好比嫁過的女人,減低了市場。」他天眼大開看紅麈,管你男女老幼、媸姘肥瘦,看不過眼的,都是他尋開心的對象。張愛玲筆下的人物,也難找到幾個可愛的。可憐的倒不少。在《封鎖》中那位大學講師吳翠遠,二十五歲,手臂白得「像擠出來的牙膏」,仍是小姑居處。在那個愛把二十五歲猶是雲英未嫁的姑娘譏為老處女的年代,翠遠的頭髮梳成千篇一律的式樣,「惟恐喚起公眾的注意」。她不難看,可是她那種美是一種「模稜兩可的,彷彿怕得罪了誰的美」。 張愛玲筆下處處留情,因為她不以天眼看紅麈。她在〈我看蘇青〉一文說:「我想到許多人的命運,連我在內的,有一種鬱鬱蒼蒼的身世之感。『身世之感』普通總是自傷、自憐的意思吧,但我想是可以有更大的解釋的」。她對人生的體驗跟錢鍾書如此不同,難怪出現在她小說的意象和譬喻,也驟然分為兩個世界。《色、戒》不是張愛玲得意之作,但偶然也有她vintage的句子:「她又看了看錶。一種失敗的預感,像絲襪上的一道裂痕,蔭涼的在腿肚子上悄悄往上爬。」 這種透人心肺的譬喻,不會出現在錢鍾書的作品中,不因他不穿絲襪,而是他缺少張愛玲所說的「哀矜」之心。什麼是哀矜?在〈我看蘇青〉中,她這麼說:「我平常看人,很容易把人家看扁了。」但身為小說家,她覺得有責任「把人生的來龍去脈看得清楚。如果先有憎惡的心,看明白之後,也只有哀矜」。 張愛玲傳誦的句子,多出自她的小說。依常理看,要完全體味一個異於凡品的意象或譬喻,應該有個context。脈絡一通,感受更深。張愛玲身手不凡的地方,就是許多意象在她筆下卓然獨立,不依賴context也可以自發光芒。〈花凋〉中有這麼一句:「她爬在李媽背上像一個冷而白的大白蜘蛛。」 大白蜘蛛是川嫦,一個患了癆病的少女,自知開始一寸一寸地死去。她要李媽背她到藥房買安眠藥自盡。這個context,我們知道,當然有幫助,但獨立來看,爬在人背上的大白蜘蛛,也教人悚然而慄,徹底顛覆了我們平日對母親背負孩子的聯想習慣。 (1):整個世界像一個蛀空了的牙齒,麻木木的,倒也不覺得什麼,只是風來的時候,隱隱的有些酸痛。 (2):在這動盪的世界,錢財、地產、天長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的這口氣,還有睡在她身邊的這個人。她突然爬到柳原身邊,隔他的棉被,擁抱他。 這些零碎的片段,採自兩篇小說。不必說明出處,不必有context,看來也能自成蹊徑。〈金鎖記〉文字,珠玉紛陳,只是意象交,血脈相連,不好拆開來看。「季澤把那交叉的十指往下移了一移,兩隻姆指按在嘴唇上,兩隻食指緩緩撫摸鼻樑,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來。那眼珠卻是水仙花缸底的黑石子,上面汪水,下面冷冷的沒有表情。」 這是上好的意象描繪。季澤家財散盡後,跑來「情挑」嫂子。張愛玲巧奪天工,用了水仙花與Narcissus在希臘神話的聯想,不費吹灰之力,說明這位叔子的舉動自作多情,歪念白費心機。可惜這類意象,不像大白蜘蛛,不像絲襪上的裂痕,離開文本,不易自發光芒。 張愛玲別開生面的想像力,在散文中一樣發揮得淋漓盡致。「我母親給我兩年的時間學習適應環境。她教我煮飯,用肥皂粉洗衣,練習行路的姿勢。如果沒有幽默天才,千萬別說笑話。……可是我一天不能克服這種咬嚙性的小煩惱,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 以上引自〈天才夢〉,作者時年十九歲。我們都知道,在小說中的敘事者,即使用第一身人稱,也不能跟作者混為一談。散文可不一樣。散文是抒發作者個人感受的文體。因此,如果要從文字找尋張愛玲的「血肉真身」,不妨往她散文的字行間尋。她的童年生活是個揮之不去的惡夢。抽鴉片打嗎啡針的父親,一不如意就對她拳腳交加。母親是民初的先進女性,忍受不了「尸居餘氣」的丈夫時,就一個人溜走到巴黎。 一次,母親在動身前到女兒寄宿的學校去看她。〈私語〉記載了這一段離情:「我沒有任何惜別的表示,她也像是很高興,……可是我知道她在那想:『下一代的人,心真狠呀!』,一直等她出了校門,……,還是漠然,但漸漸地覺到這種情形下眼淚的需要,於是眼淚來了,在寒風中大聲抽噎。哭給自己看。」 在散文篇幅現身的張愛玲,語言常出人意表。〈談音樂〉中她提到,「我是中國人,喜歡喧嚷吵鬧,中國的鑼鼓是不問情由,劈頭劈腦打下來的,再吵些我也能夠忍受。但是交響樂的攻勢是慢慢來的,需要不少的時間把大喇叭小喇叭鋼琴梵啞林一一安排佈置,四下埋伏起來,此起彼應,這樣有計劃的陰謀我害怕」。 香港大專院校開的中國現代文學課程,大都把張愛玲列為課程的一部份。為了兼顧其他作家,她的作品拿來作文本討論的,相信也只限於一兩篇小說了。從上引的例子可以看到,張愛玲的散文,既可跟她的小說互相發明,也可自成天地,成為一個她對人生、世情、和文化的認知系統。我想到的就有〈洋人看京戲及其他〉這一篇: 擁擠是中國戲劇與中國生活的要素之一。中國人是在一大群人之間呱呱墮地的,也在一大群人之間死去。……就因為缺少私生活,中國人的個性有一點粗俗……群居生活影響到中國人的心理。中國人之間很少有怪癖的。脫略的高人嗜竹嗜酒,愛發酒瘋,或是有潔癖,或是不洗澡,講究捫虱而談,然而這都是循規蹈短的怪癖,不乏前例的。他們從人堆跳出來,又加入了另一個人堆。 〈洋人看京戲及其他〉成於1943,作者時年二十三歲。涉世未深,已明白作為一個職業作家,讀者的反應,直接影響自己榮枯。她在〈錢〉一文透露賣文為生的感受:「苦雖苦一點,我喜歡我的職業。『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從前的文人是靠統治階級吃飯的,現在情形略有不同,我很高興我的衣食父母不是『帝王家』而是買雜誌的大眾。」 為了教學的方便,這些年來我一直希望看到一本像《張愛玲卷》之類的單行本出現,作為「入門」讀物。名著如《封鎖》、《金鎖記》和《傾城之戀》全文照登外,其餘的小說,限於篇幅,不妨採取節錄的方式。編輯只消在入選的段落前後加些按語,說明來龍去脈,讀者就不會摸不頭腦了。我在上面引的〈花凋〉段落,並不完整,但我相信爬在李媽背上的大白蜘蛛,是個完整的、兀自燃燒的句子,足以誘導對張愛玲文字迷的讀者找出全文來看。採用節錄的方式,就可兼顧長篇小說了,如「備受爭議」的《秧歌》和《赤地之戀》。 張愛玲的散文,篇幅短的如〈天才夢〉與〈談音樂〉,入選當無問題。自傳性濃的如〈私語〉雖長達萬餘字,但因參考價值極高,理應全文照收。另一篇長文〈自己的文章〉情形也一樣。這既是一篇回應傅雷對她批評的文字,也是她對文學與人生的獨立宣言。她向世人宣稱「我不喜歡壯烈。我是喜歡悲壯,更喜歡蒼涼」。這些話,道盡了她的人生觀與藝術觀,因此不可不收。希望這個構想得到「張迷」如陳子善先生的認同,也希望他能找到出版商玉成其事。[/color][/quote] [i] 嶺南大學榮休教授劉紹銘說,香港大專院校開的中國現代文學課程,大都把張愛玲作品列為課程一部份。 很多學者眼中的張愛玲作品,在傳統文學、文化研究的各個層面上,都極具重要性。較新情況是現時大學包括社會學、人類學及心理學等學科內的女性研究議題,張愛玲作品都是熱門首選、甚至列為經典。而且,她的作品已從單純美學欣賞進展至國籍身份問題、後殖民主義等議題的研究範圍。 香港教育界的印象中,由九十年代至今,大學教學選用張愛玲作品比七十年代為多。 在美國和香港從事多年教育工作的劉紹銘教授表示,為了教學的方便,這些年來他一直希望看到一本像《張愛玲卷》之類的單行本出現,作為「入門」讀物。[/i]
-- 作者: tkm
這是張愛玲一九三九年至四一年就讀香港大學文學院期間,交給大學教務處的學生照。照片中她的眼與嘴都浮現清朗的笑意。張愛玲在港大修讀英文及中文,後來因為日軍佔領香港,她於四二年返回上海,沒有完成學位。張愛玲在部份作品中提到了香港生活。( 照片提供:香港大學教務處 )
-- 作者: mms 喜歡悲壯,更喜歡蒼涼 悲归于肺,属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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