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wingwing
-- 發表時間: 2008/11/17 11:33am
[b][size=3][color=blue] 多情卻似總無情[/color][/size][/b][br] [b] 劉墉[/b] 妻的眼睛不好,所以自從到美國,就常去看一位眼科名醫。 每次從診所出來,妻都要怨: 「看了他十幾年,還好像不認識似的,從來沒笑過,拉著一張撲克臉。」 有一天去餐館,遠遠看見那位眼科醫生,他居然在笑, 還主動跟妻打招呼。 妻開玩笑地說:「真稀奇,我還以為你從來不會笑呢!」 眼科醫生笑得更大聲了,突然又湊到妻耳邊,小聲地說: 「妳想想,看病的時候我能笑嗎? 一笑、一顫,手一抖,雷射槍沒瞄準,麻煩就大了。」 說完,又大笑了起來。 飯吃一半,那醫生跑過來,舉著杯敬妻。臉紅紅的,看來有幾分醉了。 喝下酒,話匣子打了開來: 「妳知道在美國,醫生自殺率最高的是哪一科嗎?」 他拍拍自己胸脯:「是眼科醫生!」 停了幾秒鐘,抬起紅紅的眼睛: 「想想!揭開紗布,就是宣判。看見了?看不見? 你為病人宣判,也為自己宣判。 問題是,前一個手術才失敗,下一個病人已經等著動刀, 你能傷感嗎? [color=green]所以我從來不為成功的手術得意,也不為失敗的手術傷心, 我是不哭也不笑的。只有不哭不笑的眼科醫生能做得長, 也只有不哭不笑的眼睛看得清,使病人的眼睛能哭能笑。」[/color] 他這幾句話總留在我的腦海。 [br] 有一天在演講裡提到,才下台,就有一位老先生過來找我。 老先生已近八十了,抗戰時是軍醫, 他拉著我的手,不斷點著頭說: 「老弟啊!只有你親身經歷,才會相信。 那時候,什麼物資都缺,助理也沒有,一大排傷兵等著動手術, 抬上來,開刀,才開著,就死了。 沒人把屍首抬走,就往前一推,推下床去,換下一個傷兵上來。」 我把眼睛瞪大了。 「是啊!」老先生很平靜: 「死人可以等,活人等不及啊! 有時候手術檯前面,堆了一堆屍體。 救了不少,也死了不少。你能傷心嗎? 你有時間去哭去笑嗎? 所以,只有不哭不笑的能撐得下去, 只有不哭不笑的醫生,能救更多人。」 到深山裡的殘障育幼院去。才隔兩年,老師的面孔全不一樣了。 「一批來、一批去,本來就是如此。」院長說: 「年紀輕輕的大學畢業生,滿懷理想和愛心,到這裡來。 抓屎、倒尿,漸漸把熱情磨掉了,於是離開。 然後,又有新的一批跟上來,不是很好嗎?」 說著,遇見個熟面孔,記得上次我來,就是他開車送我。 「王先生是我們的老義工了。」院長說。 我一怔,沒想到那位滿臉皺紋、皮膚黝黑的中年人, 竟然是不拿錢的義工。 「他在附近林班做事,一有空就來。水管破了,今天他忙死了。」 「他是教友嗎?」 「不!他什麼都不信。 他只是來、只是做,做完就走,隔天又來。 你不能謝他,他會不好意思。只有這種人,能做得長。」 到同事家裡做客, 正逢他的女兒送男朋友出國,兩個人哭哭啼啼, 一副要死的樣子。 「年輕人,太愛了,一刻也分不開。」 同事說:「只怕很快就要吹了。」 「這算哪門子道理?」我笑道。 「等著瞧!教書教幾十年,我看多了,愈分不開,變得愈快。」 果然,半年之後,聽說兩個人吹了。 都不再傷心,都各自找到新的戀人。 想起以前研究所的一位室友,不也是這樣嗎? 剛到美國的時候,常看他打越洋電話。 在學校餐廳端盤子,一個鐘頭三塊錢, 還不夠講三分鐘的電話。 常聽兩個人在電話裡吵架,吵完了哭,哭完了又笑。 女孩子來看過他一次,也是有哭有笑。 當女孩回台灣,他神不守舍兩三天,突然說: 「才離開,就盼著再碰面; 才碰面,心裡又怕分離。愛一個人,真累!」 然後,他去了佛羅里達,不久之後結了婚, 娶了一個新去的留學生。 [br] 少年時,我很喜歡登山。 記得初次參加登山隊,一位老山友說: 「我發現在登一座高山之前, 哪些顯得特別興奮的年輕人,多半到後來會爬不上去。 因為他們才開始,心臟就已經跳得很快,又不知道保存體力。 倒是那些看起來沒什麼表情,一路上很少講話, 到山頂也沒特別興奮的人,能登上一座又一座的山峰。」 也記得初登山時,常對著群山呼喊,等著聽回音。 有時候站在幾座山間,能聽到好幾聲回音。 有一次正在喊,一位老山友卻說: [color=blue] 「別喊了!浪費力氣。真正登到最高峰,是沒有回音的。」[/color] 不知為什麼,最近這兩段老山友的話,常襲上我的腦海。 我漸漸了解什麼是「多情卻似總無情」、「情到濃時情轉薄」, 也漸漸感悟到什麼是「太上忘情」、「情到深處無怨尤。」 [color=blue] 只有不喜不悲的人,能當得起大喜大悲。 也只有無所謂得失,不等待回音的人,能攀上人生的顛峰。[/co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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