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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章最後由水木在 2004/08/26 04:42pm 第 2 次編輯]0d0C\h
青青坐的計程車，在深圳東門區停下來。她下車後，向東走了一陣，拐進一條橫.0s2^
街，上了第三間房子的閣樓。MN5h
她按鈴。Kh"W
"李太，請進請進。"<G}x0
門半開。一個笑容可拘帶點諂媚的女人欠身讓青青進去，馬上把門關好。6
"來得正合時，水快開了。就等你來才馬上給煮好。"R=Lx
李太艾青青，已經上第七回的食客了，所以很熟絡。f#
頭一回來，曾付了中間人一千元介紹費和帶路費，不知老闆娘是否有回扣。但吃了5pzP,
一回餃子，也不便宜。<8
青青記得那回初見媚姨，她臉盤飽滿，臉色紅潤，但肌膚白皙幼滑，雙目有神。ly~
媚姨還很著意："李太，你猜我幾歲？":>T]O
"你？看上去頂多三十多，不到四十吧？"zw&U
媚姨預期帶著強調："我五十五了。--"mm
"什麼？"青青詫異："一點斑點也沒有啊。"7*q.|
"對呀，連黃氣也不見，是吧？人家說，我就是生招牌。Sm
"皮膚真好。"青青豔羨地道。但不忘她的身份，保持上等人的優雅："你不說，我,Q
肯定猜不出來。"/(
"哎，"黃月媚指指她那住家式的小廚房："我都已經是媚姨了。--可人人來嘗我月|@C
媚閣的餃子，總是心裏有數，覺得值。"wt-udW
又道："都是回頭客。口碑好，一個介紹一個。"W~*\
記得那一回：--!*7iXC
媚姨一邊下廚，一邊跟青青閒聊。>Er,y%
"北餃慫擔?好受莫如倒著，好吃莫如餃子。"。南方人老是懷疑，餃子不過是面皮g
裹著一團肉，有什麼特別？"Zy%.
青青坐在沙發上，翻著"月媚閣"那一大堆都是由香港給捎過來的時裝、髮型、消閒@piT&
雜誌，全是最新一期的，可見她這裏追得上潮流，待客之道下本錢。空調還散發著WAQ
香訊。)_+
一家"餃子店"，很少佈置得那麼像美容院的。?U1&j-
媚姨自誇："我這兒的麵粉是高筋，軟硬適度，帶韌勁。這得揉得夠，揉得仔細，.M0
直揉到麵團表面像剝殼雞蛋那樣，又光滑又透，又易黏口。包好的餃子下鍋不易JYVIo'
破，保持原汁原味，好吃。--"9m\w
她滔滔不決，是讓高貴的客人賓至如歸，放寬了心，引起食欲。)
"吃進嘴裏還一包鮮汁。">[o)+p
又問："李太是那裏人士？"#]3m&
青青微笑。cZ64IF
媚姨沒再問下去。m@N
她黃月媚這番識見，不會不知道來客底細。不過見過她微笑不答，也就岔開話題，j
裝作不多事。FT
艾青青是臺灣人，來香港加入電影圈求發展，也紅過一陣，是"明星"。但二十七歲.,
那年，急流勇退見好就收，嫁入豪門。(+8
李家是地產業鉅子。李世傑當初對她十分迷戀，愛情至上，不惜與老父攤牌，非要m{a
娶她。一部分原因，也是上流社會的"夫人"角色演好，大方得體，端莊賢淑，她自M]
那分鐘開始，與前塵一刀兩斷。與電影圈姊妹不相往來。YeN?
"督--督--督--督--"I
廚房傳來剁菜剁肉聲。還有媚姨不讓空氣寂寞的招呼聲："李太：我給你多加點大h
白菜，--你是不愛韭菜的是吧。嫌味重。不過白菜要剁的細，擠的幹。肉得加點姜^e#H
米，辟味。添胡蘿蔔茸好嗎？"n[TR
"你拿主意吧。"T\E;f
餃子端出來了。C
精美的白瓷湯碗，湯清還泛麻油香，撒了韭黃末。餃子包得大小均勻，嚴嚴密密，f
心事重重。一個一個，浮在水面，晶瑩而粉嫩，像白裏透紅吹彈得破嬰兒的皮膚。`yOe
"好香。"媚姨殷勤："趁熱吃。"R
記得青青第一次吃她的餃子，只舀了一勺清湯，輕輕皺眉。嘴唇剛沾著，燙，馬上{R?sIy
退縮。她嗅到麻油的芳香，但她不敢張嘴嘗一口餃子。--就是怕。q7Zg:
黃月媚哄著她。*
"我自己是每星期吃一回的，好滋養。有時燉湯，有時剁肉餅加些陳皮來蒸。--不FuB\ m
過還是包餃子鮮美。要不，我這店號怎麼那麼聞名？"JC=bx(
她說，前天還有一位天后級的歌星來光顧。又訂了下星期四或五，一有貨便通知。WkepU
青青還沒習慣。咬一口，鮮汁急湧而出，她想吐。噁心。b-j/~u
"李太，你吃的時候，什麼也不要想。或是想想美好的後果。就吃得快活。"iCO
--想後果，對。sU@T
不過，按不住也想起前因。3
大半年前，是艾青青與李世傑結婚二十年紀念。--原來她已當了二十年的"少奶奶"了。@
那天下午，李先生陪李太太到中環置地廣場的名店買鞋子。也不是專程。老夫老>&zyU
妻，在紀念日也得陪陪她。i
青青試著一雙法國新到的黑緞高跟鞋，李世傑坐在對面，手提電話響了，在接聽，E
囑咐一點公事--。55q98a
穿制服的年輕店員，半跪著，伺候她試鞋。)
女孩黑髮中長，因俯首，頭髮往兩邊分垂，露出一截白嫩的脖子。後勁有細細的u<
毛。上半身軟凸而輕蕩。iB{
她向李世傑輕盈淺笑，十分有禮。;E\X
"李先生，我們知道李太太來試鞋，早已把左邊的撐大一點點。電腦有記錄。"Yvr=}0
青青滿意了。但也問他："這雙如何？"GY
"你穿什麼也好看。"這話自他的"公子"時代，力追女明星開始，已說了二十多年。5
他不是不愛她。jg`:n
直至聽了，順溜入耳。不帶感情，也是美言。他"仍然"肯說。dQ//b
女孩半跪姿態，隱約可見她纖巧的足踝，因支撐了半個身子，有點用勁，像穿了雙RfSNQ>
隱形的三寸半高跟鞋。--她穿不起的，昂貴的黑緞高跟鞋。J
那麼玲瓏的小腿和足踝，真可惜了。7
女孩看來不過二十歲上下，皮膚細膩，摸上去一定很嫩滑。入世未深，乾淨。e
試好了。李世傑簽了信用卡。GC_p~
女孩善解人意：TCy@
"李先生李太，我是CONNIE,有什麼問題隨時找我。鞋子明天一早會送到。有新貨便xPd
即時致電通知的。歡迎下次再來。"v
甜笑送二人出大門。李世傑給了她一張大鈔打賞，女孩目瞪口呆。十分驚喜。Wxp
--青青忽地負氣大口咬下去。V2lw+f
咀嚼。滿嘴甜汁和奇特肉香。大白菜又令齒頰清爽。--果然不錯，很好吃。很值得E
吃。來了幾趟，吃上了癮。Y
"咦，有點脆--"9NAXL
"不要緊，嬰胎已有小小的手腳。成了形了嘛。"一度是婦產科醫生，專職幫中港客i:>
人做流產手術的黃月媚說："下回再給你剁細些。"oRB26
"下回，"艾青青問："有沒有更快見效的'極品'？--省點時間，我付得起！"=0`?
"這個嘛--"Oq
青青很清楚：--她有的是錢，但沒有時間。^ojh
一個女人，一個"曾經"是美豔親王的女人，越來越沒有時間。{:6;W
她近五十了。生育了二女一子，保養得再好，還是有點慌。尤其是那一役。李世傑v:a
到臺北去公幹。本來艾青青想一起去，順道回娘家，--雖然母親不在，只得老父兄#D
嫂。但豪門闊太的她已很久沒回去了。李世傑沒答應，只說成天開會，幾天便趕回t+
香港。9btT
青青只好繼續她悠遊的SHOPPING生涯。{l;-
到了鞋店："上回的CONNIE呢？"_G$-LM
"李太，她辭職了。"經理說。=~`yjD
"哦，工作那麼落力，又討人喜歡。"她可惜地道。8
逛了幾家名店，都挑不中。她隨便走進一家新開的。mC
"李太，"店員認得客人，一見她，臉色有異："請過來這邊看看，新貨在這邊呢。"cOIX1
另一邊，有人在試裙子。VI@WCA
更衣室的門關上，但木門下面，透露了客人小部分的小腿和足踝。她赤足，原來身nO6xx_
上的裙子一下子軟垂堆疊，像一個癱瘓地上的女人。還有一塊名嬡驕矜護體的LzKX
PASHMINA山羊毛披肩。n
男朋友已有年紀了，在門外，微笑地欣賞著女還的雀躍和虛榮。ke{al
想像中，她脫了一層舊衣服，又換上了新衣服。門縫影影卓卓，有悉悉微響。穿好D'#W
了，又赤足推門而出。腳形優美、秀氣、是平背。還戴個小小的腳趾環。她問："&O_pJ
這件如何？"??!JQ|
"藍色不好。紫的更好看。"他認真地提意見。眼神充滿愛憐。6i|#
"不！"女孩任性地："我愛粉色系列。夏天嘛。我要一件粉紅，一件粉藍。好不好？"Tu
"好！"_n
"我也聽你一次吧，多要一件粉紫的。"撒嬌地："最怕見你生氣。真凶！"3$t~-<
"怎麼會？最疼你了。你穿什麼也好看。"x~P
--青青一楞。5\
她太認得這句對白了。59E1I$
CONNIE享受店員的伺候，她嬌縱地，神采飛揚地裝扮自己。--雖然，她的青春根本g
不必粉飾。但她以後不用穿制服半跪地，也用不著賠笑伺候客人了。bP
青青很有教養地，並沒正視這雙狗男女。她仍然帶著優雅的淺笑，略做停留，又因H=p
看不中合意的新貨，離開了。{OVnHu
一路上她不動聲色，但五內一片空白。竟然象一隻撐得過分，腳伸進去，空蕩蕩，I]E,8
不踏實，深淵一樣的高跟鞋，黑緞子的。法國的。--或者那搭上了她丈夫的年輕店\F&9O
員，平凡的女孩，也擁有一雙。`dk4
她有什麼好呢？不過是嫩豆腐似的皮膚。鮮活的身體。!Iix
沐浴之後，青青在全身鏡前審視自己：身材仍不錯，但肌肉有點鬆弛。眼睛仍明l8%Q}$
豔，但眼角有點下垂。最差的是皮膚，尤其是臉。她已做過果酸換膚，花上五位元L
數字，但不堪折騰，很快，斑點出來了，還泛黃，皺紋毫不留情地長駐。B7
手按下去，略久才彈上來。留下一個白印子。漸漸，所需時間又長了些。小腿還有j
青筋。Z1
--這是不能隱瞞的變化。整整一星期，晚上心痛的失眠。9O8I
直至她聽到一個有關"月媚閣"餃子的不老傳說--。5
這天早上接到媚姨電話。她馬上過關到深圳東門區。+G.
"李太，你來了，還擔心趕不及。你知道，不是有錢能吃到，要講機緣，還要看貨iPx
源。這回貴一點，難得嘛。"V
"給我瞧瞧。"青青已經是一個有經驗有要求的食客了。G${
媚姨打開保溫飯壺，是她在人民醫院當護士的舊同事給的。--而黃月媚自從打響了kbAD<
"餃子店"名堂之後，再也不為不到一千塊錢的月薪去幫人打胎了。她道：M
"今天這些是'極品'。特地挑選出來，全是兩三個月的頭胎，--頭胎嘛，營養最s(IKB)
好。孕婦又年輕、健康，檢查過沒病。"她笑："都是男的嬰胎。還有啊李太，這裏Z
一件特別的禮物，有五個月大了。"C+
青青見"小老鼠"堆中一頭"小貓"似的好貨，雙目發亮：qw
"太好了！快給我剁碎包餃子！"g
兩三個月大的嬰胎，鮮紅透亮，精華不但滋補、養血、美白、卻病、去斑，最見效1epMK
的：艾青青四五十歲的皮膚，一天比一天緊、亮、光滑。已逝的青春和魅力回來了。wz0
大口大口吃著餃子。她已經習慣並且愛上這味道，一點也不覺得腥。她對它的寄望zQI
令它變得芳香。--今天還加進一個五個月大的男嬰？真是可遇不可求！Ujd_k
是的，--&C
艾青青沒有拉下臉來吵鬧，也不肯惡形惡狀的去給不夠資格的小妹妹教訓，甚至拒L~aKP
絕在心猿意馬的丈夫跟前儀態盡失地哀求。 H*cTJ
她用了一個最積極的方法，栓住男人，便是"回春"。(M0V
一下子年輕了十年，不，十五年。肌膚細白，男人的手摸上去像牛奶，不，脫脂/R
奶。身體的緊湊和彈力，在床上，他感覺到溫暖和甜蜜。--她仍然是美豔親王。 \
小女孩只是一隻漏餡的廉價餃子，經不起持久角力，也得不到身份認同。--她不是+R x`
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艾青青，才是正印東宮，出得大場面的人物。/
星期六，有個慈善餐舞會。-1lyO,
艾青青近日新陳代謝旺盛，臉色緋紅，每晚只睡六個小時便夠了。]<bE4
她去弄頭髮。連首席髮型師KK也驚詫她的頭髮又黑又亮又厚，不讓她挽髻，建立吹dZ=]
的蓬蓬然，秀髮如雲狀。fjE9m
在BALL場，青青脫胎換骨地搶盡鏡頭。T
名嬡也在嫉妒私語：=F
"她越來越漂亮，丈夫的心也抓回來。--是養鬼崽嗎？拉麵皮嗎？打羊胎素嗎？見e.3a{
白龍王嗎？--"M&]
但大家仍是言笑盈盈地知己狀。E2\,Hw
晚宴開始了。j9
菜一道一道的上--。09'w
漸漸，大家嗅到腥味。都含蓄地皺皺眉。一個個耳語：(d.h
"今晚的菜有問題嗎？"_H
"那魚我不吃了，好腥。"-k
--不關魚的事。到了碳燒牛肉大盤，仍是腥。ie)K-W
侍應走過李太太的座位，嗅到很重的腥味。dAC&
不可能。名嬡、闊太、明星，怎麼可能不洗澡？是腥，不是臭狐的膻。d=]LH]
最後連青青自己也嗅到了。不知從哪兒發出的，血的味道。(1~#2<
她離座，上洗手間。現場的腥味又跑了，原來是--c>c
青青不敢回到自己座位。借詞不舒服，比李世傑早一步回家。Tw
一上車，司機也有作嘔的表情。整個車程，一直扭曲著臉。hIi[J$
青青忙把晚禮服脫掉，全身浸泡在浴缸中，狂家大量香熏，浴油--，一切芬芳辟臭v
的東西。渾身上下加頭髮，每個毛孔也不倖免。}!t
浴後，那腥味縈繞下去。_"gH~Q
她把整瓶香水倒在身上。u[`Qy
又不停喝水，喝到第七杯，已經反胃。--但水仍沒發揮沖淡腥味的作用。p/p2X
只要她一呼吸，一活動，甚至眨眼，那血腥味便滲出來，在她四下的空氣中擴散。qz3
她吃過的餃子，一批一批由大拇指到小老鼠甚至初生小貓大小的嬰胎，在渾濁的血M?:L
漿中浮沉，顏色鮮豔，滑潺潺，亮汪汪，有小手小腳的紅影，被一層軟軟的"衣"裹'[jpN,
著，透出微溫。是它們！-w);l]
血的腥味，全身運行。荷爾蒙，微絲血管、神經線、脂肪組織、黏膜組織、肉、皮.-}
膚。--全身。Por
--她贏得青春，在漂亮，卻輸給了味道。D
怎麼辦？h0&^
怎麼辦？8
艾青青全身赤裸，跪倒在她家的羊毛地毯上。毛又厚又暖，但她冷得顫抖。}4Qe
無限淒徨。為了對自己不起的花花男人，她如此淪落？,ud
她蜷曲身子，無助地痛哭。--如被打掉的，還未足月的，墮落泥塵的嬰胎。一團在4"xjP]
子宮中蠕動過的模糊的血肉。6l
血的味道越發濃烈了--。M8S
青青騰地抬起頭來，深深呼吸一下，充滿著憧憬、嚮往、如癮君子見到嗎啡針，僵;NBx*N
屍見到鮮蹦亂跳的大動脈。事已至此--Ao\-#e
她嘴角似乎拖著一條看不見的血延。YWRfrU
"嗖--"一下，她伸出舌頭，把血延舔走，吸進嘴巴裏去。;)AdIh
閉上眼睛，放縱地享受著，她的報應！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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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8/26 03:28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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